没有材料的自传(第104/137页)
看见是为了看见过。
357.向每个人学习
生活的一条定则就是,我们能够也应当向每个人学习。我们从骗子和恶棍那里学到重要而严重的东西,从傻瓜那里学到哲学,通过偶然机会从偶然相识的人那里学来诚信公正的知识。一切包含在一切之中。
在冥想的某个特别清醒的时刻,就像在这样的午后,当我漫步街头四处张望时,每个人都给我一种新奇感,每幢房子都带给我一些新鲜东西,每张布告都带给我一个消息。
我无声的脚步是一段连续不断的对话,我们中的一切——人、房子、石头、布告和天空——组成一个和谐友好的巨大群体,在命运的伟大队列中,每个人用语言互相推挤。
358.伟大的人
昨天,我耳闻目睹了一个伟大的人。我指的不是一个声名显赫的人,而是一个真正的伟人。如果世界上有价值存在的话,那么他很有价值。人们看到了他的价值,而他也知道他们看到了。因此,他符合所有被我称作伟人所应具有的条件。我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从外表上看,他属于那种久经沧桑的生意人。他面露倦色,可能是想得太多,或者仅仅是生活过得不够健康。他的手势毫无特征,眼里闪耀着某种光彩——那是一种深谋远虑的优越感。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就好像一种全身麻痹症开始影响他的灵魂的某种独特的表达力。他的灵魂絮絮叨叨谈论了很多关于政党政治、埃斯库多的贬值或同事们孰是孰非的观点。
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谁,就无法将他的外貌描述清楚。我知道,一个伟大的人不需要按照单纯灵魂的英雄典范去做,由此,一个伟大的诗人不一定非要有着阿波罗的身体和拿破仑的模样,或者至少一个显要人物要有一张富于表现力的脸。我知道,这些想法很荒谬,正如他们是人类一样荒谬。但是,即便我们不能对一切或差不多一切事物做出期望,我们仍然可以期待某些东西。撇开一个人的外貌,让我们来看看说话的那个灵魂,尽管我们不能期望他有活力和气魄,我们至少应当能指望他的话里透出的智力和一点庄严。
这一切——这些人类的幻灭——使我们不得不拷问它的事实所在,若有的话,存在于灵感的普通观念里。似乎这个肉体属于一个生意人,而这个灵魂属于一个彬彬有礼、受过教育的家伙,就其本身而言,他们天生被赋予了一些内在的、与他们无关的东西,这令人难以理解。他们似乎并没有说话,但一些声音从他们嘴里发出来,如果他们说了,那将变成谎言。
这些都是我偶尔做出的推测,它们毫无用处。有时,我为自己沉湎其中而懊恼。它们不会贬损那个人的价值,也不会增加他肉体的表现力。但是,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什么,我们的所言和所为仅仅只是触及山顶,而山谷里,一切都在沉睡。
359.不可知
没有人理解别人。正如有位诗人写道,在生命之海的岛屿上;我们之间隔着大海。人的灵魂,无论多么努力地了解别人,也只会被告知一句话——他的理解是一个不成形的影子。
我热爱表达,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表达出来。我就像玛莎的主一样:我满足于被给予的。我去看,这就足够。谁能理解什么呢?
或许,正是这种关于理解力的怀疑主义,使我们用完全一样的方式看待一棵树和一张脸,一张海报和一个笑容。(一切皆自然,一切皆人造,一切皆相同。)对我来说,我所看见的一切只是看得见,无论是被黎明破晓前的白绿着色的高远的蓝天,还是亲眼看见所爱的人死去时脸上表露的虚假难过。
我们看着素描、插图和页面,然后转过身去……我的心不在那上面,我的目光只是瞥了一眼它们的外壳,就像苍蝇掠过一页纸。
我知道我的感觉、我的思考、我的存在吗?我只知道,我只是待售的无用的镜子,那些色彩、形状和表情构成一个客观组合。
360.咖啡馆
相比那些真实的普通人,他们走在生活的大道上,心中的目标自然天成,偶尔产生,那些坐在咖啡馆里的人,他们出尽风头,只能通过和梦境中的精灵来比较方才可以描述他们的风头正盛。精灵这种生物既不会让人觉得害怕,也不会令人觉得痛苦,但是当我们醒来以后,对它们的记忆会在我们口中留下一种恶臭的味道,我们并不能十分了解这种味道,这种深深的反感并非直接针对这些人,而是针对他们所代表的东西。
我看见这个世界里的真正天才和征服者——既伟大又渺小——在万事万物构成的夜里航行,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傲慢的船首在那片一包包稻草和碎软木组成的马尾藻大海里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