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2/3页)
她拿起软尺,“一同去吧。”
父亲的房间里却没有人。她转身去后院,来喜也不见了。
深山老林里,静得只剩下风穿过松针的呜咽,还有几声不知名的老鸹叫声。
墓碑上的字迹被风雨蚀得模糊了些许。林东华伸出粗粝的手指,沿着那笔画的凹槽,一点点抠掉缝隙里的湿泥和碎叶。
火光暗淡下去,只留下红色的残影。他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扶着墓碑,慢慢站起来。刚要向下走,就听见了台阶上的脚步声。
“凤君。”他叫了一声,脚步声停了。林凤君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来,拽住他的胳膊。“爹,就知道你在这。怎么不叫我呢。”
陈秉正拱手行礼:“伯父。”
林东华搓一搓手,“本想出去钓鱼……”
“如今堤坝修成,水深浪大,想寻个僻静的角落有点难。”陈秉正笑道,“这是我心中唯一的遗憾。”
远处济州城灯光明灭,林东华忽然开口:“你在县衙后身养了个女人……”
两个人都浑身一凛,陈秉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他又补一句:“是为了对付清河帮的吧。”
陈秉正只觉得一瞬间从阎罗殿逃了出来,“正是。”
林凤君觉得这两个人在打哑谜,自己却无知无觉,心里的火蹭蹭直往上冒,“什么都不告诉我。”
“清河帮背后的人,是首辅叶家。江湖上传说,何怀远一家当年发迹,是因为在走镖路上救了贵人。”陈秉正慢条斯理地说道。
林家父女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林东华才开口道,“其实当日在路上救人的是我。救下来之后,才知道那是叶家的女眷。实话说,我很后悔。”
“我的外祖父梁任远将军,当年蒙难,罪名是交结近侍。有人攻讦构陷了首辅卫源,说他与我外祖父结党,触怒先帝,最终两家都被满门抄斩,铁鹰军覆灭。其实……”陈秉正看向林凤君,“伯父当年是铁鹰军的副将,凤君本该与我门当户对。”
林凤君忽然反应过来,“我娘可是平民。我爹要是不出事,他们就不会成婚。我爹可能还会娶妻生子,可生出来的就不是我了。”
林东华苦笑了一声,“那我还要感谢仇人吗?”
“那倒不是。”林凤君眨眨眼睛,“爹,我宁愿这世上没有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意气风发,大展宏图。所以我与那姓叶的不共戴天。”
父亲忽然哽住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凤君,你最近学问增长得很快。你母亲若是知道,也应当欣慰。”
陈秉正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梁夫人的墓碑。“当时的内阁次辅终于成为首辅,掌天下权柄二十余年。叶家一面利用权势招财纳贿以中饱私囊,一面乘机擢用党徒鱼肉百姓。叶首辅在位一天,便绝无可能为铁鹰军翻案。”
“普天之下,人人皆知,人人不敢言。”林东华苦笑,“还有什么办法吗?我只有一把刀。”
“我再苦练武艺,将他三刀六洞。”
“他是当朝首辅,你如何近身。”
“爹,你还可以跟他比命长。”林凤君握紧拳头叫道。“花无千日红,他一定有倒台的一天。”
“正是。”陈秉正道。
“你有什么办法?”林东华将眼神定在他身上。“我能做什么?”
“我是五品官,与首辅相比,是萤火比日月。叶家把持朝政,便是走上了结党这条路。他们以为船上的人足够多,就可以富贵共享,风险共担,殊不知结党本就是一步死棋。层层结党营私,上下守望相助,所以层层分赃、上行下效。”
“所以你弹不走他们,因为到处都是同党。”林凤君叫道。“铁板一块。”
“二十年来,叶党贪赃纳贿,肆无忌惮,国库早已是入不敷出,苦不堪言。船上的人越来越多,迟早会漏水倾覆。”陈秉正道:“伯父,你只需要耐心等待,我再将水搅得浑一些,风急浪大,等他翻船。”
“我可以等。”林东华苦笑,“二十年我都等了。”
陈秉正点了点头,“天理昭昭,岂容冤魂泣血。伯父,我向母亲起誓,我要为枉死的人们讨回公道,让蒙冤者得以瞑目,让苟且者无法安枕,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树木森森,偶有风吹过来,亦不过微微颤动,旋即归于沉寂。
林家父女默然地立在原地。过了很久,林东华轻轻点头,“好孩子,咱们先回家吧。”
“好。”
牛车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刚转进迎春街,林凤君就瞧见两个衙役守在楼下,显然是新到的,巾帽不整,气喘吁吁。“陈大人。”
陈秉正跳下车来,又恢复了威严的表情,“什么事?”
衙役忽然齐齐跪下去,将一封信呈上来,“大人大喜。朝廷敕命已经到了,要您即刻去省城,升任道台,小人快马加鞭前来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