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深人静, 马车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陈秉文和林凤君俩人各自坐在一边,恶狠狠地对望。

陈秉正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油纸包, 香味窜得满车都是,林凤君又惊又喜, 连忙拿起一个烧饼大吃起来。

他自己也拿了一个慢慢嚼着。林凤君笑道:“看来府学的酒菜不好,没让你吃饱。”

陈秉正默然不语。他突然对车夫说道:“转回去。”

马车夫应了一声, 驾着车立刻掉了个头, 走了半条街又回到原位,陈秉正将眼睛扫向路边,招了招手,叫停车。

街角起了一阵风,将灰尘吹起半人高。灰色的雾中恍惚出现了一个人影。

林凤君向车外看去,人影越来越近, 是个书生模样。他约莫三十来岁,头戴一顶褪了色的方巾, 边缘早已磨出毛边。身上一件青布直裰已经洗得发白不说,袖口还打着几处补丁,腰间束着根皱巴巴的丝绦。

书生走到车前,弯腰拱手道:“陈公子。”

陈秉正道:“你是什么人?”

“小生万世良,在济州读书。一向仰慕陈公子,无奈才疏学浅, 未能讨教一二。”

陈秉正叹了口气:“为何帮他?”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惭愧得很, 小生少年时便中了秀才,却迟迟未能考中举人,更不要说上京科举。今日宴会上侥幸坐在尾席, 看几位举子身边花团锦簇,客去客来,自己却无人理睬,心中……略不痛快。酒席一散,我便来到这和顺赌坊,想找个乐子。”

陈秉正淡淡地说道:“你是个读书人,应当知道律法,参与赌博,罪当笞刑。以后若是当了官,被人揭发出来,罪加一等。”

万世良眼中闪出惧怕,“陈公子,我也只是一时失落,猪油蒙了心。”

林凤君看他样子穷酸,先就起了三分同情,小声道:“你只当没看见也就罢了。”

陈秉正道:“我刚在街角,看到你刻意将赌坊的人引向另一边。”

“我……我在宴席上看见了陈公子戴的玉佩着实不凡,又在赌坊瞧见那位小公子将玉佩压上了,两块玉佩是一样的,我便留了个心思,想着这位小公子定是您的亲朋故旧。他算是个斯文人,又输得多……”

陈秉正眉头紧锁,过了一会才道:“多谢。”又取出一块碎银子想递到他手上,“难得你救他一次,我代他谢过了。”

万世良却退了一步,脸上有些怒意,“陈公子,您将我当做什么人了,我一向敬佩您才华盖世,一身正气,我虽屡试不第,好歹也是书生,有些骨气。”

陈秉正便正色道:“那就大恩不言谢。”二人拱手作别。

林凤君笑道:“你们念书的人总这么牛性,又说不爱财,可贪官都是读书出身。”

陈秉正叹了口气,继续在嘴里嚼着烧饼,过了一会才道:“你先别说了。”

陈秉文伸手去油纸包里摸烧饼,冷不防被林凤君拿着一躲,“我的饼子不给狗吃。”

陈秉文道:“你竟敢骂我。”他拽着陈秉正的袖子,“二哥,她骂我是狗,那你是什么,将我们全家都骂进去了。”

陈秉正哼了一声,“回家再说。”

马车一路回陈府,就见中门大开,护院们的火把将石头狮子也照得透亮,几匹马迎上来,陈秉正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二少爷的话,三少爷不见了……”

陈秉文露出头来,“我在这里。你去回禀夫人,我……今晚向二哥通宵学书法,就宿在他院子里。”

护院想说什么,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陈秉正愕然地看着弟弟,陈秉文笑道:“二哥的学问可比我请的先生强。我娘要是知道了,也必然欣慰。”

他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林凤君,她皱眉道:“你威胁我?”

“夜半打扮成这个样子,又是从府中偷偷溜出来的,想必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吧。”

“你在赌坊输了钱,又该怎么处置。”

“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闹腾起来谁也没脸。横竖我今晚不走了。背上疼,也走不动。谁打伤的我,谁伺候我上药,病好了就算。”

陈秉正冷笑了一声,叫青棠开了院门。林凤君背着他在主位上坐了,青棠要去倒茶,陈秉正板起脸来,样子挺吓人:“将院门关了,你也出去,不许透出一个字。”

陈秉文嬉皮笑脸地想坐,陈秉正喝道:“不准坐,不孝不悌,陈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陈秉文立在中间,梗着脖子道:“生下来就说我不吉利,命中带孤的贱相。爹死了,一个两个都说是我妨害的,兄友弟恭,你对我友过吗?还不是背地议论,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我偏不死,你不也倒了霉吗,也是我妨害的。有本事杀了我啊,看你运气好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