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毓朗佐领下的旗人住的地方就是普通胡同, 不过因为是在内城街道两旁都很干净,跟沈婉晴去过外城的喧嚣杂乱和热闹有很大的区别。

光是看墙根和大门就能看出来,住在这里的人家多兵户, 而八旗的根子说到底也就是这些马甲步甲。

第一家要去的也是赫舍里家,被马踩断了腿的是家中老二, 名双义。养外室犯了宵禁被抓挨了二十板子打的是老三, 名道叁。

这名字取得实在说敷衍又认真说认真又敷衍,沈婉晴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家肯定还有个老大叫一仁或者大仁。

拿仁义道德来给家中孩子取名字,愿景确实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生没生出老四来。要不然一家子就缺了个德, 这听上去多不吉利。

“可说呢, 这话这条胡同里前前后后传了多少年,气得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站在门口骂。”

“那你们家这老四来得不容易, 嫂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一家的男主人吴春按着辈分算跟毓朗同辈儿, 即便他年近六旬,眼前的女人头发都要白完了当沈婉晴的奶奶都绰绰有余, 沈婉晴也只能喊她一声周嫂子。

周嫂子家没进门之前看上去就是胡同里很寻常普通的一户人家, 进了门才看出来这一家人条件不太好。

小小一间四合院住了一大家子人,后院就窄窄一条用来做厨房拆房和库房, 什么东西都堆满了谈不上什么格局布置。

沈婉晴和毓朗来就来了一家人半点准备都没有, 只得手忙脚乱把两人迎进屋子里,烧水泡茶准备点心干货来待客。

过了腊八就是年, 越往年三十走就越冷, 马车里即便有脚炉有手炉, 还有凝香准备的一个小小泥炉能在马车里泡茶热水,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吹进来的凉风还是够人受的。

刚一进门的时候沈婉晴和毓朗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还是屋里暖和。真正被周嫂子让到临时收拾出来加了垫子的大炕上坐下,身上慢慢散了凉气儿, 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也感觉到了,这一家的炕烧得实在不热。

这么冷的天,只要条件稍微过得去的家里都不会在烧炕这件事上马虎。毕竟这样的天气夜里会更冷,炕不烧热乎第二天很容易生病,病了就得请大夫抓药,这一来二去花的银子比把炕烧热花的柴火银子要多得多,这笔账没人不会算。

“要我说就不该生,别人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我自己知道我们一家子本本分分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行了,何苦为了怄这一口气,把孩子给害了。”

那天去给沈婉晴请安送年礼的领催家的女眷们说这一家子运气不好,沈婉晴本来以为光是老二和老三的事,没想到这一家还有个一出生就有腿疾的老四:四德子。

说是腿疾其实就是小儿麻痹,说不定宫里那位七阿哥也是这个毛病。老四是周嫂子和丈夫吴春的老来子,因为两条腿都有毛病必须得住着双拐才能行走。

好在十二岁的男孩子身量轻巧,拄着拐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都很利索,给毓朗和沈婉晴泡的茶准备的攒盒都是他拿过来的。

“嫂子这话哪能当着德子的面说,德子腿脚不方便又不耽误他干活吃饭,我一看他就是个机灵的,等过几年再大一点儿,在咱们旗下给他找个动脑子的活计不就都好了。”

“诶诶,大奶奶说得对,这话以后我再不说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说他不好都可以,但是外人要敢说半个字周嫂子能扑上去生撕了那人的嘴。

现在沈婉晴说的这个话实在好听,周嫂子心里熨帖得不得了,只觉得之前听人说佐领夫人是个能干有本事的这话半点不假。

“大奶奶,我家老四脑子灵光得很,如今也跟人学算账认字,您说过几年能不能让他跟着咱们佐领下的领催当个学徒,放在账房或者庄子上去都可以,他不怕吃苦受罪。”

“这事我得问问富昌,年底他忙得很怕是抽不开时间,等过了这阵子吧。

嫂子你也别着急,脑子灵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想法,等过几年你问问德子自己想干什么,到时候要实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嫂子尽管来找我。”

沈婉晴说记下不是口头说说,她身边站着的秋纹拿着套着木套子的炭条,把这事粗略在巴掌大的小册子上记下来,等回去了再重新整理一遍。

毓朗这个佐领下的人,都是两人最天然的盟友和下属,想要把他们用得好自然要上心,光送些米面肉菜还不够,旗人过得再潦倒也只是相对旗人而言,想要他们忠心耿耿还是得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

周嫂子听了这话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可看看在认真记下自己事的秋纹姑娘就又闭了嘴。既然佐领夫人都给了这个保证,现在再啰里啰嗦就讨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