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时刻(第13/15页)
南西只好解释:“负责守灵的人——将被绑在树上,就像星期三经历过的那样,然后吊在树上整整九天九夜。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孤零零一个人。最后,他们会把守灵人从树上放下来,如果他运气不错还活着的话⋯⋯好吧,活下来还是有可能的。这样就完成了星期三想要的守灵仪式。”
岑诺伯格说:“也许阿尔维斯会派他手下的某个人来。矮人能熬过来的。”
“我来守灵。”影子说。
“不行。”南西先生拒绝。
“行。”影子再次坚持。
两位老人都不说话了。然后,南西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事。”影子说。
“你疯了。”岑诺伯格说。
“也许。但我要亲自完成星期三的守灵仪式。”
他们停车加油的时候,岑诺伯格宣称他觉得不舒服,坚持要坐到前排位置。影子并不介意移到巴士后面坐。他可以在那里伸开腿,睡上一觉。
他们安静地开着车。影子感觉自己刚刚做了某件非常重大但又非常怪诞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完全确定到底是什么事。
“嗨,岑诺伯格。”过了一阵,南西先生说,“你注意到旅馆里的高科技小子吗?他很不开心。他瞎搞了什么事,结果那件事反过来搞他。这就是新一代小孩们的最大问题——他们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你根本无法教导他们,只好让他们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说得很好。”岑诺伯格说。
影子在后面的椅子上摊开手脚躺下。他感觉自己仿佛同时是两个人,甚至不止两个人。一部分的他微微觉得兴奋,因为他做了某件事。他已经行动起来了。如果他不想再活下去,行不行动起来都无所谓;但他确实想活下去,所以行动起来就让一切都截然不同了。他希望自己能从守灵仪式中幸存下来,但如果只有死去才能证明他曾经真正活着,他愿意去死。有那么一阵,他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好笑,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不知道劳拉会不会觉得这个好笑。
还有另外一部分的他,这个他依然努力想把一切都弄清楚,想看清整个画面。他觉得这个部分可能是迈克・安塞尔。在湖畔镇警察局,好像有人按下一个消除键,迈克・安塞尔就随之彻底消失了。
“隐藏的印第安人!”他突然大声说出来。
“什么?”前排座位传来岑诺伯格暴躁的嘶哑声音。
“小孩子涂颜色玩的那种画片。‘你能在这幅画里找到隐藏的印第安人吗?里面一共有十个印第安人,你能把他们全找出来吗?’第一眼看上去,你只看到瀑布、岩石和树木,然后,如果你把画转过来,从另一角度看过去,你就会发现那片阴影原来是一个印第安人⋯⋯”他打着哈欠解释。
“睡觉吧。”岑诺伯格好心建议道。
“但是整幅画面⋯⋯”影子喃喃说着,然后睡着了。他梦到了隐藏的印第安人。
那棵树位于弗吉尼亚州一个旧农场的后面,孤零零地屹立在一片荒芜之中。为了到达那个农场,他们不得不从布莱克堡往南开了大约一小时,途中经过的道路名称都是类似“分币海螺支线”“公鸡马刺”之类的怪名字。他们来回绕了两次路,结果南西先生和岑诺伯格对影子和彼此都失去了耐心,发起脾气来。
他们在当地一个小杂货店停下来确定方向,那里正好位于山脚下的岔路口。一个老人从杂货店后面出来,瞪着他们。他只穿着一件童装牛仔工装裤,连鞋都没穿。岑诺伯格从柜台上放猪脚的大坛子里买了一只腌猪脚,出去坐在外面的露天平台上啃着吃。南西和穿工装裤的老人你一笔我一笔地在餐巾纸背面画了一张地图,标出该转弯的地方和当地的地标建筑。
他们再次出发,这次轮到南西先生开车,结果十分钟后就找到了目的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梣树农场”。
影子走下巴士,打开农场大门。汽车开进去,摇摇晃晃地穿过草地。影子关上农场门,跟在车子后面走,顺便伸展一下腿脚。车子开远之后,他慢跑着追上去,他喜欢让身体活动起来的这种感觉。
从堪萨斯一路开车来到这里,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感。到底开了两天车,还是三天?他根本弄不清楚。
放在巴士后面的尸体似乎还没有腐烂。他可以闻到那股味道——淡淡的杰克・丹尼威士忌的酒味,遮盖住类似酸蜂蜜的某种味道。不过,味道并不令人不快。他时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玻璃假眼,凝视着它。它的内部碎成一道道的裂纹,估计是子弹的冲击力导致的。虽然虹膜边上掉了一小块,但整个表面完好无损。影子在手中玩弄着假眼,握着它,让它在手中滚动,用手指推动它。这是个可怕的纪念品,但又奇怪地让人觉得舒心。他猜想,如果星期三知道他的假眼最后落在影子的口袋里,他本人说不定也会被逗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