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第3/4页)
他顿了顿,看向林东华和那几个最先站起的将领,眼神坚毅:“诸位,今日我就在济州城,有死无退。”
一副甲胄被递到林东华面前,士兵对他很客气,“林老爷……”
“叫我……林镖师吧。”
林东华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铁甲。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
护臂扣上小臂,发出咔哒的咬合声响。胸甲贴上前胸,比年轻时要沉重的多。他咬着牙,额上沁出细密的汗。
陈秉正走了过来,挥手让士兵退下,亲手从托盘里捧起了那顶带着红缨的头盔。“我来吧。”
坚硬、冰凉的头盔缓缓落下,压住了林东华的发髻。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了一些,厅内众人的面容、陈设,都仿佛向后退去,变得模糊而遥远。而头颅内部,却有一种熟悉的、沉闷的嗡鸣声开始回响,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那是战鼓!是号角!是刀剑撞击的铿锵!是战马嘶鸣!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血腥气!是泥土、硝烟和沙尘混合的呛人味道!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西北的战场。有人在他身边大笑,声音年轻而张扬:“大哥!看见没?刚才我亲手捅穿了三个贼人的肚子!回头可得给我记首功!”
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三个也好意思嚷嚷?老子砍了十几个!就是杀得兴起,忘了割耳朵记数!”
他甩了甩头,那些幻听般的喧嚣渐渐退去。他站直了身体,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皱纹。镜中的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眉目凌厉、铠甲染血的年轻将军了。
可是——
他抬起头。前方,林凤君和陈秉正也已穿戴齐整。两人身姿挺拔如松,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凤君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那笑容里有紧张,有决绝,也有一丝骄傲。“爹,上阵父子兵。”
一股久违的热流猛地冲上林东华的心头,激得他鼻腔发酸。他重重一点头,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好!积学半生,所为何来?便在今日一搏!凤君,跟我来!”
“是!”林凤君朗声应道,随即回身,走到陈秉正面前,伸手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发出“咚咚”的闷响。她歪头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和温柔交织的光:“啧啧,好一个俊俏威武的小将军,可比戏台上画了脸的那些好看多了。”
陈秉正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回应道:“今日,为夫绝不敢辱没了娘子的威名。”
说完,他率先转身,大步走出厅堂。甲胄随着步伐发出规律而沉重的金属摩擦声。门外,接到紧急集结命令的士兵已经列队。虽然人数稀落,面上犹带惊惶,但仍旧是整齐的阵型。甲胄让陈秉正的步伐比平日略显滞重,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哗啦”一声展开,如同骤然扬起的一面战旗。
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士兵的脸,然后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阴霾的天空,用尽全身气力吼道:“登城!御敌!不战则亡!”
东门外,几名副将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士兵挖掘壕沟。林东华快步赶来,只看了一眼便急声喝道:“停下!别挖了!来不及!”
“林镖师,不挖壕,如何阻挡……”
“倭寇步卒为主,少有骑兵!深壕用处不大!”林东华语速极快,“听我的!沿着已挖出的浅沟一线,将府库里所有的铁蒺藜、鹿角木,全都给我撒下去!越多越好!”
他随即回身,对紧跟而来的林凤君吩咐:“凤君,你带些人,立刻去城中各大油铺、商家,征用所有火油、菜油!用陶罐、瓦瓮分装,封好口,全部运上城楼!还有,立刻发英雄帖!给福成镖局……”
话音未落,身后猛地传来如雷的吼声:“都是吃镖行这碗饭的,凭什么英雄帖只发给他福成一家?莫非是瞧不起我兴隆镖局无人?!”
只见长街尽头,一面靛蓝色的大旗猎猎扬起,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兴隆镖局的总镖头一马当先,虎背熊腰,身后三十多名镖师清一色劲装短打,佩刀挂剑,左右排开,虽风尘仆仆,却个个眼神精亮,杀气隐现。
不等林东华回应,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条街巷传来,清脆急促。“城在人在!”三合镖局的人马也到了。
没有帖子,没有官府的征调令。可他们就这么来了。紧接着,更多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威远、长风、镇远……一面面或新或旧的镖旗在沉闷的空气中展开,一辆辆包着铁皮、载着货物的镖车被推到了城墙根下。不同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互相打量着,抱拳,点头,没有过多的寒暄。那是一种江湖人间无需言传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