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七珍与八宝在空中盘旋数圈, 最终稳稳地落在林凤君伸出的手臂上,爪尖轻扣。

八宝点一点头,用清亮的声音叫道:“找到娘子。”

林凤君被它逗得笑了, 牵扯到伤口,疼得一咧嘴, “我在这儿呢。”

“嘎。找到娘子。”

“他是不是来接我们了?”

“嘎。”

“去告诉秉正,我没事。大家……都平安。”她对着七珍低声嘱咐。

两只鹦鹉振翅而去, 融入天空中的鸟群。

林凤君这才松了口气,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用手背擦了擦,轻微地转了一下身体,试图让陈秉文靠得更舒服些。

陈秉文咬着牙,不断嘶嘶吸气。她在他耳边轻语:“秉文,坚持住,我们就快回家了。”

“好……”陈秉文闭着眼睛直哼哼。

林凤君忽然瞧见陈秉文的前襟全湿透了, 心中一震,“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她惊慌地看向父亲, 他的脸色刷地白了,“凤君,那不是他的血。”

林凤君闻言一怔,下意识地低头,顺着父亲惊恐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正在迅速洇开。直到这时,林凤君才清晰地感知到, 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一股被撕裂的钝痛正缓缓蔓延开来。她反手一摸, 触手一片黏腻。

“别怕。”陈秉文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爬了起来,手足无措,只得按住她的手。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顺着她的胳膊内侧滑落,凝成一股细流,滴滴答答地落在船舱底板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惊心。

宁七也慌了,“师父……怎么办?”

小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侧翻。林东华飞快地从衣襟上扯下一条,给她紧紧地包扎住,“凤君,不要说话,不要动。宁七,你继续划船,越快越好。”

宁七嗯了一声,手上在拼命加快。

“爹,我没事。”她习惯性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却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

似乎又不太疼了,只是觉得有点累,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身上像蒙住了一层湿透的棉被,裹住了四肢百骸,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艰难。

视线开始变得古怪。视野边缘开始抖动,眼前是爹的脸,可是分裂成两三个重叠的虚影,怎么也瞧不真切。她眨了眨眼,向远处望去,努力想驱散这恼人的晕眩。

那里竟出现了一片模糊而庞大的轮廓。

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斑。那轮廓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摇曳的视线中渐渐清晰。那是一艘船,一艘巨大的船。船体破开平静的江面,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他们这艘飘摇中的小船驶来。

“爹,秉正来了。咱们有救了。”她喃喃道。

“乖。”林东华握住她的手,脸色铁青。

那船头挂着“义薄云天”的旗子,不是官船,是一艘清河帮的船,足足有三层高,在它面前,这只舢板像是随波逐流的一片落叶。

林东华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宁七和方铁匠联手将船桨划得飞快,想逃离它,但……还远远不够。

陈秉文挣扎着挺起胸膛,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看来横竖要跟他们拼了,师父,一命换一命,我争取……”

“你闭嘴。”林东华沉静地望着这一船人,他咬着牙道:“老方,你带着宁七跳船。我、凤君还有秉文留下。”

宁七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师父,我怎么能撇下你,天打雷劈。”

“打不过就逃,不丢人,雷公看得明白。”林东华轻描淡写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只有你俩没受伤,老方身体强壮,你年轻,一起出去找援兵,尚有一线生机。”

“不行不行。”宁七惶恐地摇头,“他俩有伤……”

“那你就更应该走了。”林东华伸手将凤君脖子里的哨子取下,郑重地挂到宁七胸前,又看向方铁匠,“老方,带好他。”

方铁匠并不推辞,“我会。”

就在这个瞬间,清河帮的船凭借庞大的体量,船头转向,在江心划出巨大的弧线。众人瞧得明白,他们是蓄意用船体挤压江水,造出波涛。

一道一人多高的水墙挟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向这叶扁舟,接着又是一道。

船身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冰冷的江水无孔不入,舱底进的水已没过了脚踝。

在下一道水墙到来之前,林东华猛地一推,将方铁匠和宁七同时推入江心!

冰冷的江水瞬间裹住了两个人,林东华紧张地望着水面,片刻后,他瞧见宁七拼命踩水,在浑浊的浪涛间冒出了头,似乎还在犹豫。

四目交汇,他摆了摆手,宁七像是看懂了,随即摆动双臂游动,和方铁匠汇合后,越走越远,转眼间化作江面上的两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