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2/3页)

她不再看他,攥着他的手腕,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起初几步,他还略有些踉跄,走了十几步,他的脚步渐渐踏实了些,她也仿佛从他腕间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热气。

他俩紧紧攥着的手腕,滑了下去,变成了手指与手指的纠缠。先是轻轻地勾着,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试探;随后,便死死地扣在了一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节都发了白,仿佛要将这一辈子的日日夜夜都扣在手中,再没有片刻分离。

他们就这样走进那座小小的院子,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院子里的石榴本是半枯,南边的枝桠上,石榴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花朵沐浴在雨中,舒展成一只只小瓶,露出里头鹅黄的花蕊,而树的另一半上面,没有花,也没有叶。虬曲的枝干上面系满了无数根红色的丝带。

丝带有宽有窄,有深红、朱红、水红,它们被精心地、虔诚地系在枝头,打成牢牢的结。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乌云间洒下来,将整棵树照得闪闪发光。一阵风吹过来,丝带迎风飘起,像是千百只飞舞的蝴蝶。

“赶上大晴天,就更好看了。”林凤君有点惋惜,随即双手合十,“都怪我口无遮拦,说什么“困”字,“囚”字,得罪了神灵。所以我赶紧跟土地爷爷奶奶许愿。你也来。”

他笑眯眯地跟着拜了几拜,“土地爷爷奶奶保佑。”

“以后咱俩记着,嘴上都不准胡说。”

两个五彩斑斓的身影从空中落下来,落在这棵石榴树上,像是额外不同的花朵。八宝抬脚跳了跳,“万两黄金未为贵,一家安乐值钱多。”

陈秉正从未觉得两只鹦鹉如此智慧,他只有点头附和的份,“没错,一家安乐值钱多。”

林凤君心满意足地拍一拍手,“人已经平安到家,咱们开饭!”

冯家宅院内,暮春的阳光透过繁密的紫藤花架,在天井里洒下细碎的光斑。垂丝海棠开得正酣,粉白的花瓣积在青石井栏上,像是昨夜下过一场香雪。

冯大人坐在斑竹椅上,望着郑越整理书籍。

“这宅子不算太老。我二十多年前买下的。”冯大人忽然开口道。

“我听昭华说起过,她在这宅子里出生长大。”

冯大人轻抚竹椅扶手,饮了一口茶,看向郑越,“今年江南的茶,苦味有余,回甘不足,是吧?”

“岳父大人。”郑越惴惴不安地肃立,“多谢您救命之恩。”

“幸亏昭华一早向我报讯,我只怕赶不及,日夜兼程,才在济州与你们汇合。”

郑越的脸色白了又青,仓惶地说道,“小婿以为……”

“你以为?”冯大人缓缓抬眼,“运河风大浪急,船半夜翻了怎么办?何家连儿子都可以杀,你算什么?”

郑越怔在原地,张了张嘴,“是小婿考虑不周。”

冯大人声音不高,语气也温和,“年轻人求上进,本无可厚非,只是为官之道,不在急功近利,而在明察秋毫。”

郑越小心翼翼地垂首听着。

“江南巡查的事,你再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讲一遍,不得有疏漏。”

“是。”

“范家的女儿,是投水自尽了吗?”

郑越顿了一顿,“千真万确,船上数十人看见了,那女子实在烈性,不知道怎么撬开了笼子,从窗户里跳了下去。风高浪急,打捞也来不及了。”

冯大人似笑非笑,“钦犯自尽,你不怕担责?”

“小婿办事不力,自愿受罚。”郑越垂下头去,“绝无半句怨言。”

“罢了。”冯大人叹了口气,“谁叫昭华是我的女儿。秉正这事,你怎么看?”

“杨道台伙同钱老板贪墨仓粮,致使太平仓亏空,毫无疑问。小婿以为,要先抄没杨家家产,尽数充公。如今东南倭寇肆虐,天下饥荒处处,将士军饷粮草尚需要从各处挪借拼凑。先收缴贪官和奸商家产,以解燃眉之急,这是体恤朝廷的第一要务。”

“说得好。”冯大人点点头以示赞赏,郑越这才松了口气,擦一擦汗。“查抄贪官的事,叫秉正也去。”

“他……他刚从牢里出来,又要回家成婚……”

“先私后公,他是明白人,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以后上报朝廷,也好替他说情。”冯大人继续喝茶,“对了,他那个未婚妻子,有点意思。是济州哪家的小姐?”

“不是高门大户,就是个镖户的女儿。”郑越琢磨着措辞,“从小跟她爹出来走镖的,现在开了间镖局,也不算大。”

“跟秉正……瞧着不大匹配。”

“那姑娘很爽快,直言直语。秉正是个闷葫芦,说不定一阴一阳,正好匹配上了。”郑越陪笑,“姻缘天定,我也没想到能高攀昭华做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