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2页)

“吾展卷视之,乃先严手书也。其书辑录多年与胡虏交锋之要略,自兵卒简拔、行伍编列,至三军操演、战阵韬略;自律令章程、赏罚规条,至诸般军械、火器制用之法;复有烽燧警讯、旌旗号令等建军经武之纲目。更附图说,凡兵刃、旌旗、阵图、武艺诸式,皆摹绘精详,栩栩如生。”

“吾且惊且喜,涕泗滂沱,是夜即告汝父。孰料守信遽取是书,投诸火盆,吾惶遽夺之,已焚其半。吾愤极呕血,诘其何故。守信曰:“此物徒贻陈家之祸耳。”吾曰:“建军之事,或可资用。”守信摇首:“因人废事,天下岂有武将用此法练兵者?用之则为大逆不道。

守信言之有理,然吾亦深陷绝望。执此残卷,痛何如哉。汝父诫吾当为陈门妇,勿复作梁氏女。然此书乃先严毕生心血,今毁佚若此,彼死不瞑目,吾亦死不瞑目。是夜无眠,视汝二人稚态可掬,心如刀割。世途艰险,安得双全?终决意效豫让吞炭,以诈死破局。”

“吾已审慎思之。夫字书于纸,则罹于火;绣于帛,则腐于土。惟镌诸贞石,可历千年而不泯。纵百世之后,倘得见发于人间,则先严之心血,犹可济世。吾虽巾帼,亦知保社稷安黎元,乃忠孝大节。故宁毁身破家,舍此岂有他途。

汝父虽殷殷相留,然吾沉疴难起,寿数早定,终不免使汝辈罹丧亲之痛。彼见吾志决,遂择幽僻别庄,苟全性命。三载以来,夙夜匪懈,依吾所悟,渐次补全手书。两月前,此浩工始竣,惟附图散佚,诚为憾事。

思子益切,今得重逢,实出望外。吾身如风烛,苟延一息已属天幸。数日前,察有轻功者窥伺庄院,行藏殆露。既若此,可从容就死矣。守信与我已非夫妻,约定金兰之契,彼素知吾死志,身后事尽可相托。

嗟乎吾儿,吾爱汝至,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倘见吾骸,勿祔陈氏茔域。吾逝后当化清风朗月,自在寰宇。吾儿当善自珍重,他日清风徐来,朗月普照,即慈母之临也。

石函埋地三尺。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古人所谓知我罪我,先严意在是乎。”

最后依稀几行小字,陈秉正仔细辨认,才认出是一首七律:

“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黄叶古祠寒雨积,清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他浑身发抖,连指尖都在震颤,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他抄起铁锹,一下,两下……

林凤君拦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