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3页)

她这话比原来流利十倍,全不是磕磕绊绊的样子了,“还有你这人嘴上最挑剔,什么都嫌弃,馄饨你嫌有盐粒,羊汤你嫌膻气重。等你好了,肯定不肯在外头吃,得错过多少好吃的。光济州南城磨坊街的肉烧饼,老乔家的千层油糕,进到嘴里立时就化了,又酥又香,能把人香一个跟头。还有老孙家的烤羊肉,放在铁板上吱吱地烤出油来,配上胡椒的辣汤,冬天吃了暖和好几天。还有……”

她说着说着,将自己也说得饿了,深深叹了口气,将手按在太阳穴上使劲琢磨。她疯狂地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是不甘心。

忽然听见窗台上哒哒几声。她以为是下了雨点,向外望了一眼。借着烛光,竟然瞧见是七珍和八宝站在窗台上,用鸟喙在不停地敲窗户。

像是久旱逢了甘霖,他乡遇了故知,她惊喜地站起身来打开窗。它俩绕着屋子飞了一圈,小心地停在她的胳膊上,摇一摇尾羽,眼睛滴溜溜地望向躺着的陈秉正。

她鼻子又酸了,“是我不好,将陈大人带累了。你们两个是小机灵鬼,帮我一块想法子。陈大人喜欢什么来着?写诗我编不出来,那……对了,他喜欢听戏。”

林凤君叫道:“八宝,快开口唱戏,那天芸香教过你的,她唱了六遍呢。”

八宝毫不推让,仰头嘎嘎了两声,尖声唱道:“山青水绿还依旧,叹人生青春难又,惟有快活是良谋。”

林凤君只嫌它声音还不够大,自己也跟着八宝唱起来,声音很嘶哑,调子跑得很离谱。她和鹦鹉的声音混在一处,在黑暗里有种莫名的滑稽。

“万两黄金未为贵,一家安乐值钱多。”

陈秉正的手猝不及防地轻微动了一下,若不是她紧紧握着,险些以为是幻觉了。她吃了一大惊,还没来得及用力回应,身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转身望去,竟是大风将窗户断然吹开了。

两只红烛瞬间灭了一支,另一支也在疯狂跳动,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接着屋里响起了一片刺耳的嘎嘎声,竟是从窗户里飞进一群乌鸦,绕着床兜圈子。它们像一团巨大的阴影,在狭小的房间里横冲直撞,翅膀拍打着床帐,越飞越低,将陈秉正围住了。

她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后半夜乌鸦进宅,大概是阎王爷来收人了。她什么也来不及想,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快滚出去!”

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抄起手边的盖头,胡乱挥舞着,七珍和八宝也尖声高叫着加入战团,乌鸦毫不惧怕,飞起来在房间四周躲避,但就是不肯走。

陈秉正的手仿佛一下子凉了。说不出为什么,她好像瞧见乌鸦抓着他的魂灵在往上飘,她慌乱地摸他的心口,也没有了热气。

冷不丁她在他心口摸到了那个哨子,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在嘴边吹响了,声音极其尖利,“回来。”

一群麻雀和喜鹊也飞进来了,在屋顶形成巨大的战斗群。她凭着感觉,判断他的魂儿离身体大概有一丈远,悬浮地飘着,仿佛跳起来一把就能抓住。

她继续吹哨子,“回来。”

黑色和蓝色的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奇异的雪。假如哨声能变成绳子该多好,抛出去拽住他,拽回来。

“回来。”

林东华听见了屋里尖利的哨音,他来不及和陈秉玉商量,便飞奔着从窗户里翻进来:“凤君,出了什么事?”

“爹,快来打乌鸦!”她仓惶失措地叫道。

父亲抄起一把烛台用力挥去,在半空击中了一只乌鸦,随即又是一只。陈秉玉也翻了进来,他用一把锋利的宝剑结果了几只乌鸦的性命。

林凤君接着吹哨子,一声一声连绵不断。“回来。”

终于,几只乌鸦从窗户里狼狈地逃走了,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只留下几片羽毛在风中打着旋儿。房间里一片狼藉。

在风中摇曳的喜烛晃了两下,又平静地燃了起来。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摸他的心口,扑通,扑通,还在跳,可是他还是不动。

林凤君瘫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她无力地捂住脸。

林东华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凤君,你尽力了。”

“对不住,我……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她嘴唇发着抖,肩膀无力地垂下来,“再也没有了。”

“不怪你。”陈秉玉的语调很平静,“是我弟没有福气。”

她精疲力竭地将他的手放下。七珍却跳到陈秉正肩上,继续用力唱道:“万两黄金未为贵,一家安乐值钱多。”

八宝也凄凉地跟着唱。林凤君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着。陈秉玉和林东华对视了一眼,静悄悄地出去了,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