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提笔落墨(第2/6页)
把匣子单独拎出后,郦兰心开了匣盖,又从钱箱中取了些银子,添到小匣里去。
坐在桌前,对着分好的钱物,空坐良久。
而后抹了抹面,起身去书桌处,研磨、铺纸、提笔。
将要落笔的一瞬间,手倏地顿住,迟迟难以下笔。
而等的时间太久,笔尖的浓墨缓聚,最后难以维持,重重砸落,毁了一张干净信纸。
方才醒神,慌着手赶紧换了新张,这一回笔不再停驻不肯触底,而是速速写下开头。
然而几字过后,再次停住。
而这一次,不是出神了,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写。
颓然,将笔搁置笔枕之上,另一手捂住额。
她要如何写呢。
要如何写下一封,给那个热切真挚、一直以来对她挖心掏肺、无所不顾的人的绝信?
她真的不想的,人生在世,一份深厚情义多么难得,她怎会不清楚。
可她没办法面对他了。
他是个年轻有为,前途大好的人,而细细回想那日他被她抱住时的反应,郦兰心隐约察觉得到,他似乎被她的举动影响。
无措之中,与她之间有什么彻底变了质。
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的。
他还年轻,妻都未娶,不该被她这么一个堕欲熏心、不顾廉耻的妇人拉进泥潭里。
他应该离她远一些,越远越好。
纵然这些日,梦里那欲鬼再不曾来,但事情已然发生了,再也难以扭转。
她也确确实实,起过不该有的念头,行了不该行的举止。
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与其担忧崩开的细纹逐渐裂成断崖,日后导致更加不可挽回的难测后果,不如趁现在,及时、彻底地解决掉。
最好是,彼此再不相见。
定了神,再度提起笔。
阒静的夜晚,染了墨迹的信纸掀了一张又一张,书案上烛火彻夜摇晃。
……
仲春过了一半,便到清明了,春意也彻底复苏。
雨润草木柔,风滋桃李笑,春雷袭过,惊催天地万物生发。
郦兰心带着梨绵和醒儿,拿着提前买好的祭祀物什,一大早便租了马车,赶往城外的玄清观。
然而城门处早便堵上了,折腾了足一两个时辰,才出得了城门。
到玄清观里,更是不得了,人潮攒挤,山道上涌着百姓、车驾、各家各府的仆婢、被里三层外三层小心围着请往观内的贵人们,场面壮撼,到了让人望而生怯的地步。
这样的场合最怕走失跌倒,郦兰心带紧两个丫头,小心跟着排队伍,挪向观门的速度极其缓慢。
前方又是一轮不知哪家世族官亲进出,人潮再次变动移涌,臂弯挽紧了梨绵和醒儿的,把东西抱在身前,跟着一下往左,一下往右,最后被挤到了不知道哪家府邸停驻的马车旁,被挤得靠在车壁上。
昏头晕脑之际,忽地耳边有车窗打开的声响,一道温和带着年岁痕迹的声音穿进耳窍——
“许二媳妇儿?郦娘?”
郦兰心一个激灵,抬起头向后看去,面色一惊。
漆雕华窗半开,双鬓斑白、姿仪雍容的老妇人面带惊忧,容貌经由岁月拂过,依旧温美。
老妇人唤过她一声,又快速露过了脸,小窗闭上。
四周家丁开始驱出空地,唯独没有动车旁主仆三人,厢门掀开,老妇人探身出来,扶着左右婆子的手从容下了马车。
待贵妇人站定后,郦兰心也醒过神,忙上前,规矩行了晚辈礼仪:“伯夫人万安。”
承宁伯夫人周身气度淡淡温雅,微笑快让她起来:“诶呀,怎的这样赶巧,在这儿碰上了,你也是来烧香祭奠的吧。”
郦兰心笑着颔首,有问就答:“是,我娘家父母的牌位供奉在这儿,再替……阿渝拜一拜。”
实在不曾料到今日会碰到承宁伯府的人,竟就这样凑巧。
不过伯府前来玄清观也并不稀奇,玄清观的香火一直旺盛,重要节日的头香京中贵人们更是打破头似的抢。
郦兰心和承宁伯夫人是相互认得的,许家过年时,亲戚之间都要走动,她也被引荐见过大嫂庄宁鸳娘家人,且大嫂临离京之前还说过,求了父母,多照看帮助她一些。
只是话虽这么说,郦兰心却也不可能真的找上伯府,求事事庇佑。无功不受禄,伯府是伯府,大嫂是大嫂,她没事去寻妯娌的娘家作靠山,像个什么事。
但郦兰心对这位伯夫人还是十分敬重的,不仅因为是长辈,昔年,承宁伯夫人还曾拐着弯劝过她婆母张氏,正一正家风,凡事莫要过分,应当按着章程来,媳妇就是媳妇,既迎了人入门,就善待。
只不过,劝了也无用,反倒叫她婆母更加不快,觉得在亲家面前丢了脸面,这股气自然不会撒在伯府身上,只会冲着她这个冲喜儿媳来,好心起了坏用,之后承宁伯夫人便也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