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第3/3页)
人还安然盘坐榻上,开口恭顺如常,“王爷若想我死,吩咐一声便是,断不敢污了王爷的手。”
萧明宣眉目沉了沉,沉出一片比他更深重的寒色,施然收鞭,“本王只是看你一动不动的,想探探死活。”
许是适才陡然出手耗去不少仅存的气力,在伤痛中煎熬着的人面色一下子白了许多,冷汗自惨白的面颊上缓缓凝聚,顺着鬓角成股而下。
那只攥着金簪的手和徐徐吐出的话音还是四平八稳的,“既然王爷怕我死……我且斗胆仗着这份怕,向王爷提个不知死活的请求。”
他还想怎么不知死活?
萧明宣朝自己手背上那道突突直跳的血痕看了眼,这一会儿工夫已鼓胀起来,缓缓渗出细密的血珠,不算深重,但让人看着就来气。
“你爱死不死。”萧明宣颇没好气地冷道。
那双满布着血丝的眼睛弯了弯,弯出一道毫无笑意的笑。
“若我死了……王爷还如何能骗得皇后相信,您已将现任皇城探事司总指挥使握在手中,能使整个探事司为您忠心效命?”
萧明宣握鞭的手陡然一紧,脸色微变。
“不是吗?”那挟着自己性命的人既猖狂又恭顺道,“卑职斗胆揣测,皇后曾在偶然中见过司公所用的那枚鸡血石印。王爷为使皇后安心照您筹谋行事,谎称卑职已暗中得皇上信重,接掌探事司,并伪造此印藏于卑职公服中,皇后借燕射之机使身边信重之人对卑职暗中搜检,果然发现卑职随身带有那枚鸡血石印,便理所当然地信了王爷的话……”
所以,千钟入宫面见皇后时,才有皇后特意托她在王府中好好照应他的那番话。
“……皇后希望关切之辞经郡主之口传到卑职耳中,能令卑职心生感激,念及旧情,可以忠心为扶立大皇子之事效命。”
还有昨夜大皇子那过于激动的反应。
“王爷能劝动大皇子行如此大逆之事,卑职猜度,其中关键一举,也是王爷以卑职在探事司的履历使大皇子相信,卑职这些年来一直在他身边,讲学是虚,奉旨行监视刺探之举是实。大皇子自以为被君父疑心、被师长背弃,故而忧惧不已,满心惶惶……”
所以,昨夜惊惧之间,才陡然冒出那句没头没尾又满怀愤恨的“你还在监视我”。
榻上以命相挟的人条条缕缕地道出这些时,萧明宣一直在定定看着他,默然思量。
思量这人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可以真的自戕。
按他对这毒发状况的了解,绝无可能。
可是按他的了解,这人如今境况也绝无可能拿着一根簪子就在一击之内伤了他,但现下他的手背是真真切切在火辣辣地痛着。
那只握着金簪的手攥得太紧,手背骨节突兀,青筋蜿蜒,仿佛自阴曹地府伸出的一只鬼爪,非要在阳间带走些什么才能满足。
萧明宣面色隐隐变了几变,到底只晃晃手中的马鞭,泰然道:“也不是非你不可。皇后只是认得那块印,你死了,本王再换一人就是。”
榻上人比他更泰然,“王爷无人可换。唯有我掌此印,能令皇后安心相信,皇城探事司会一心为大皇子谋算。否则……皇后离御驾咫尺之近,朝夕可见,一旦她心生疑虑,有所动摇,轻则会为王爷横生枝节,重则,顷刻便能毁了王爷全盘大计。”
榻上人将那锋尖又缓缓向危险脆弱处压紧了些,泰然而笑,“王爷还是应该盼我活得长一些。”
萧明宣下颌紧绷片刻,眸光一沉,“你与本王啰嗦这些,是想逼本王收手吗?”
“人贵自知,卑职没有这等妄念。”榻上人决绝又平静道,“只请王爷慎重行事,勿伤郡主毫分。倘若今日郡主有半分差池……就莫怪卑职要为王爷添些麻烦了。”
这话半句都不在萧明宣预料之内,好一怔愣,忽地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从身上摸出一只药瓶,一扬手,正丢到那盘膝而坐的人身上。
“不是什么凶险的差事。本王不过是拿你这条命吓唬吓唬她,叫她少耍些滑头罢了,她既已经乖乖去了,本王也信守承诺。不过——”
萧明宣微微眯眼,玩味地看着那只还牢牢将金簪抵在喉头上的手,讥诮道:“你在这里为她寻死觅活的,待她回来,可未必还会正眼瞧一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