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2/3页)

谢恂紧攥筷子的手倏然一翻,“啪”一声大响,拍在桌案上,面色如铁,“你给我滚到祖宗牌位前跪着去!”

“好嘞。”谢宗云利落起身,一手拎起酒坛子,一手又捞出一块羊蝎子,仰头嗦着,轻快转身就走,“这就跟祖宗报喜去。”

刚走出两步,忽又似想起什么,蓦地顿住脚。

“那个,”谢宗云转头扫了一眼满桌荤腥,正色道,“祖宗们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粒粒皆辛苦,路有冻死骨,别浪费,都吃完哈。”

“……”

*

不知庄和初病情当真无妨大事,还是他医术高明,一帖药煎好服过,千钟守在他身旁还没把街上遇着的热闹都说完,烧已退得差不多了。

那样来势汹汹的病症,说消就消,千钟心里总还有些不安,怕人半夜里再起热,便钻进他被子里,搂了他一条胳膊睡。

一夜间,起热倒是没有,只是睡得迷迷糊糊时,千钟觉得被她搂住胳膊的人翻了个身,将她轻轻拢进了怀里。

只怕是他到底病里畏寒,千钟也迷迷糊糊展开手,也人抱紧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怀里已是空的了。

千钟蓦一睁眼,就见床帐半开,正能看到那人披衣站在那张九九消寒图前,执笔细细地染着花瓣。

一日又过去了。

一日又开始了。

今日正月十二,今岁是正月十六出寒,数九的日子将尽,只这么远远看着,已见得那图上以墨线勾出的花瓣快要全部染红。

好似冬去春来,生机渐满,看着就让人精神提振。

千钟懒得去寻外衣披上,只把被子通身一卷,就踩上鞋子凑上前来。

凑近了看,才看出这笔法里的门道。

庄和初一手执着两支笔,一支沾着红,染过小半片花瓣,便手指一动,换过另一支没有沾色的笔,顺着红色边沿细细分染开来。

而后再换过红笔,如此耐心细致地反复着。

两支笔在他一只手里灵巧转换配合着,变戏法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千钟看着看着,忽生好奇。

庆贺新岁,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排场,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热闹,但无论小热闹还是大排场,庆贺都只是一时的,过了这些处处讨吉利日子,总是要回到寻常日子里,实实在在讨生活去。

那些为讨吉利布置上的装点,一般出了正月便也都会撤下了。

从前在街上,运气好时,她也能捡着些边角,有用无用,能摸一摸都觉着是吉利的事。

但还从没见着有消寒图丢出来过。

千钟如此想着,不禁问:“大人,这消寒图画满了以后,要怎么处置呀?”

“应该会烧了它。”

千钟讶然一惊。

且不说这装裱的绫布看着有多金贵,一日日仔细描摹了一冬,每片花瓣都像富贵人家里冬日穿衣一样,一层一层的,好容易画完,就烧了?

庄和初应她话时没停笔,目光也没离了笔下的花瓣,千钟只看着他一面侧脸,听着那温和平静如常的话音,委实断不出这话里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逗她玩的。

千钟试探着问:“您说,庄府里的东西,是您的,就也是我的,这张消寒图,也算吗?”

她这一问,倒让画前的人停了笔,有些意外地朝她望来,“想留着它?”

他认真问,千钟也认真点头,“这画这么精细好看,还有您庄翰林的名头,拿出去该能换不少钱呢。富贵日子,也是一金一银摞起来的,留着它也不占多少地方,白白烧了,多可惜呀。”

庄和初莞尔笑笑,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回这附在纸上的寻常笔墨,好似竟有了些笼着烟火气的真切的生机。

“还是……”眼见着他说烧掉那句不似个玩笑话,千钟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这里头有什么规矩,画完必得烧了才行,不然不吉利?”

“有人愿意留着,那便没什么不吉利了。”

“我愿意!”千钟脱口说罢,又唯恐缺了些真心实意,忙又道,“这花瓣像真的一样……比真的还好看,要不是您画出来,我从前都没觉着,梅花能有这么好看。”

“好,那我便嘱咐下,不烧了。”

庄和初说话间染完今日的一瓣,搁下笔,细瞧瞧身旁的人,通身卷在被子里,上面露着颗头发蓬乱的脑袋,逆着天光的投来的方向看,毛茸茸地泛着一圈金光。

下面露着,便是一双趿拉着鞋子的赤足。

庄和初无奈笑笑,一低身把人横抱起来,在床榻边放下,让她坐好,转手取过一双干净的足衣,在她脚边蹲下身来。

看清他要做什么,千钟脸上一烫。

有足衣穿的日子还没过多久,没人帮着更衣时总会不记得,庄和初见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会让她坐下来,帮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