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3页)

世间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未知,身已受着煎熬,便不忍她心间再多一点负累。

不过,眼前看着,那些令他棘手的关节,该是已被姜浓打通了。

女子之事,终是女子之身方能感同身受。

庄和初在她对面坐下来,一面看着她喝汤,一面缓缓说了这些书原是做着什么打算,说着说着,就见对面那双一直抬着的眼睛低了下去,头也低了低,一张巴掌大的脸几乎要埋进汤盅里去了。

许是叫热气熏的,那血色淡薄的面皮上眨眼功夫便涨出一片红晕来。

“怪我什么也不懂,失了礼数了……”低埋着脸的人对着汤盅小声道,“姜姑姑已都跟我讲过了,男人的身子跟女人的大不一样,这些女人身上才有的事,不好对男人说。”

姜浓与她说的些什么,庄和初能猜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宫里教的那一套规矩,只不过姜浓心思细腻,又对千钟多些怜恤,与她说得含蓄温和些罢了。

那些说法自有那些说法的道理。

“但夫妻之间,不必如此。何况,你不是说过,我里里外外已什么都是你的了吗?”

那清润的话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落入耳中,好像心头被小猫尾巴轻扫了一下,痒得阵阵发虚。

千钟不抬眼都想象得出那双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的眼睛正如何看着她。

早些时候陷在绝望的惊惶里,只怕多思虑一刻就再没机会把话说完,抓着什么话都直愣愣地往外抛,这会儿想来,遣词用句上,实在是有些失了谨慎。

但……

他这么说,是当真照着这意思应下了?

他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了。

她先前那些话,好像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千钟心虚着不敢吭声,想悄悄抬抬眼,瞄一眼那人的神情再做定夺,目光才抬起些,掠过稍远处的桌面,忽然一定。

方才没留心看,那几卷书里压在最下面那卷,分明是她看过的。

“那个是,”千钟巴不得提个新话头,忙盯着那卷问,“止言居士的那卷《道德经》?”

那日先是寻了它许久,又对着它抄了那许多遍句子,只看这一小截边角,也足够千钟一眼将它认出来了。

庄和初噙着笑意,顺着那道终于从汤盅里抬起来的目光将那卷书抽到手中。

书封露出全貌,果真就是那卷。

“你可知道,这位止言居士,是何人吗?”庄和初信手翻着,悠悠问。

千钟一怔,他能这么问,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我认得他?”

“就是大理寺的李少卿。”

*

萧承泽将李惟昭扣在宫里,安顿他住的,便是事出当夜千钟陪庄和初歇息的那处。

从初四那夜至今,四日间,李惟昭就只被圈在这一处待着。

裕王曾提出要审审他,萧承泽也寻了些含糊其辞的由头将人支走了。

等来等去,直等到今日日头西斜,萧承泽才等到万喜垫着碎步匆匆来报,李惟昭思过多日,已深悟己罪,请求面圣陈情。

“臣愚钝,于此处面壁苦思数日,方领会该案之关要所在。”

李惟昭行过礼,开门见山便道。

萧承泽却不急,缓步踱进那四日前曾混乱一团、剑拔弩张的内间,在而今已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的床榻上一坐,才看向那被关了四日还腰杆笔直、眉眼锋锐的人。

一个比庄和初更纯粹的书生,有这样的精气神儿,不是易事。

“你说说看吧,李少卿。”

人随着他进来,站定在一个礼数合宜的距离处,略略颔首道:“该案关要不在死者,亦不在凶手,更不在犯案之手法,作案之器具,而在臣这个人。该案最根底的动机,便是将臣卷裹进这宗血案里……”

话至此处,话音顿了一顿。

萧承泽未置可否,只慢吞吞摆弄着来时顺手抓来的两个核桃。

话音也只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亦或是说,以这一宗血案,推晋国公府一把。”

所谓推晋国公府一把,便是将晋国公府推离一贯持身中立的境地。

至于这把力气出自何人之手,又是想将晋国公府推向何方,李惟昭一个人在这里细细捋了这几日,线索缺东少西,到底也没有一个十拿九稳的定断。

但这也不是非得弄个一清二楚不可的事。

“无论是何人使的这把力气,都有些太抬举臣了。臣出身寒微,蒙天恩眷,得三生之幸才与晋国公爱女结为连理。于赫赫晋国公府之重相较,臣一人之身轻若鸿羽,断不值得岳丈为臣做尺寸退让。”

萧承泽盘转着核桃,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人。

话是颔首说的,也说的是低眉顺眼的话,可话中意气分明昂扬直上。好似春深时节的那些花木,退了些初萌的莽撞,又还没到夏日的森森深沉之态,正是在二十将将出头的人身上常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