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陆虎(11)

“老板有啥了不起?”梁颖抱怨:“我有时候都分不清,是员工在给我打工,还是我在给他们打工。”

陆虎问:“为啥这样讲?”

“每当我偷懒摸鱼打算放弃时,就会想到,公司那么多员工,他们背后是一个个家庭,靠着这份收入,要支付家庭开销,房贷车贷,子女教育等费用,立刻如肩挑两担山,一担责任,一担还是责任。”她说:“此刻的你,不为我做些什么吗?”

陆虎大笑,挪椅坐到她身后,给她揉捏肩膀,笑说:“天下商人,十之九奸。只有你是慈善家,了不起。”

“听起来像在骂我。”梁颖舒服的眯眼,他的力道不轻也不重,不缓不急。“你以后酒吧不想干了,可以开个养生按摩馆。”

"谢你为我的职业规划。"陆虎轻轻说:“谁知道,未来的事情。”

她问:“你从没想过未来?”

“你的未来,颖,你的未来是什么?”他反问。

“我的未来?”梁颖沉默,雨越发大了,她喃喃说:“原来雨是有声音的。”

“雨本来就有声音。”

“不不不,你错了,那些声音不是它自愿发出的,譬如落下屋檐滴滴声,那是瓦石在回鸣,掉进池塘哒哒声,那是水波被搅乱,打于树枝啪啪声,那是叶子在呻吟,砸向伞面的呯呯声,那是布料在防御。”梁颖说:“你听,你摒除杂念听,像姆妈常用搓衣板洗真丝料衣裳发出的声音,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不敢用力气,生怕搓破了。”

陆虎笑起来:“用手轻揉即可,为啥要用搓衣板。”

“是啊!”梁颖说:“她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为何还要一错再错呢。”

“或许她在享受走钢丝的成就感。”他说。

梁颖不响,怔怔地,半天才说:“我的未来,就是成为全中国最有钱的富婆。”

“你好像对钱有坚如磐石的执念。”他困惑地问:“为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当年阿爸搞外遇,姆妈要离婚,外婆劝她,你离婚住哪里,你有房子嘛?你离婚怎么生活,你有存款嘛?小孩不能交给后娘,有后娘就有后爹,肯定要带在身边,你有养活他们的能力嘛?她都无,只能一生憋屈,怨天怨地怨人怨命,怨得一身毛病。如果她有钱,或许有了新的人生。”

“金钱乃万恶之源。”他感叹:“人们为钱忍耐、仇恨、争斗、犯罪,堕入深渊。”

“所以我自小发誓。”她说:“我一定要有钱,有很多很多钱,这样选择权就在我手上,包括男人,不用委屈自己,即便受到伤害,我也能很快疗愈,没有比钱更能买到快乐了。”

“你明明这样的三观不正,我却无力反驳。”他无力地说。

“因为你心底也住了恶魔,在午夜梦回时,会出来咆哮一下。”

陆虎不出声。忽然笑了,梁颖倚进他怀里,仰脸看他,他低着头笑,这样的死亡角度。抬手摸他的下巴:“有人说过你很帅吗?”

“帅有用?可以当饭吃吗?可以赚钱吗?可以世界和平吗?”他不答反问。

“世界和平我不能保证。”她正经地回答:“如果想赚钱,你只要打开思路,应该不难。”

陆虎大笑,她将喝过的酒杯递他,他接过仰颈,含了最后一口,吻住她的唇,她的嘴里,回甘带着辣。

梁颖说:“我从未和旁人,坦白过自己的内心,这样的彻彻底底,毫无保留,陆先生你呢?”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敷衍过去,但今夜虽未月色撩人,却也雨迷人心,美人在膝,酒亦上头。

他说:“我阿爸在中缅边境倒腾木材生意,姆妈带我和妹妹在上海生活,一直聚少离多,一零年我高考结束,全家往云南力昔去见阿爸。没待两天,他就催我们快回上海,讲生意上得罪了人,可能要报复我们,处境危险。临走前,经过集市,姆妈想买些特产好送人,挑选时,我肩膀被人一拍,是个矮瘦黝黑的男人,手里有个开了的椰子,说,你阿爸陆老板,让我送过来的。我听后随手接了。”他停了停,表情有些痛苦。

梁颖凝神听着,倒了杯酒递他,他一饮而尽。

“谁能想到就是这句话,他们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当街被劫持,无穷止的折磨,三天后警察来了,我被送进医院抢救,我活过来,但阿爸,姆妈和妹妹.....”他讲不下去,索性脱掉上衣,深深浅浅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他拉她的手到胸口:“一颗子弹穿过去,都以为我必死无疑。我是不是命很大。”

有种粗粝感硌着掌心,梁颖说不出话,手在发抖。

陆虎松开她,穿好上衣,伤痛也被掩盖,他的神色恢复镇定,甚至笑了笑,看着她,温和地说:“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说了。”